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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与海(19)

一整夜,胜算都在来回变换,一会儿他占上风,一会儿对方占上风。他们给黑 人喝了朗姆酒,还给他点了几支香烟。朗姆酒下肚后,黑人使出全身力气,占了上风,把老人的手压下去三英寸——当时老人还不是老人,而是冠军桑提亚哥。但 是,老人紧接着绝地反击,又把手扳回中间。此时,他确定自己能打败这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。天一亮,那些下注的人纷纷嚷着要算做平局,裁判不肯,裁判正在摇 头的当儿,他一使劲儿,就把黑大个儿的手压了下去,一直往下,终于贴在桌面上。比赛从星期天早上开始,直到星期一早上才结束。那些下注的人之所以纷纷要求 算做平局,是因为他们得去码头上班了,去扛一麻袋一麻袋的蔗糖,或者去给哈瓦那煤炭公司干活。如果不是这样,大家都乐意让他们比完。不管怎么样,他赶在所 有人去上班之前,及时地结束了比赛。

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每个人都管他叫“冠军”,到了春天,他们又较量了一回。不过,这回大家没赌多少钱, 因为他首战告捷,击垮了那个西恩富戈斯黑人的信心,所以赢得易如反掌。此后,他又跟人比过几回,之后就不干了。他估量只要自己有求胜心,任何人他都能打 败,而且,他认定掰手腕会伤害用来打渔的右手。他用左手试着比过几次,结果左手总是不听他指挥,所以他信不过这只手。

现在太阳要把它烤熟了,他想。除非夜里冻着它,不然应该不会再害我抽筋了,真不知道今晚会出什么事儿。

一架飞机从头顶掠过,向迈阿密飞去,他看见飞机投下的影子把一群群飞鱼吓得跃出水面。

“这么多飞鱼,应该有海豚。”他一面说着,一面朝后仰过去绷紧钓绳,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大鱼再拽过来一点儿。拽不动,绳子还是那么紧绷绷的,上面的水珠儿颤动着,再用力拉,非绷断不可。小船缓缓地往前驶去,他抬头望着飞机,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作罢。

坐 在飞机里面感觉肯定很奇怪,他想。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看到的大海是什么样的。只要别飞得太高,鱼应该能看清楚。要是我,我就在200英寻的高处慢慢儿 飞,从上头好好看看这条鱼。以前在捕龟船上,我爬上过桅杆顶上的横木架,就那么点儿高,也让我大开眼界了呢。从那儿往下看,海豚的体色更绿,它们身上的条 纹和紫色的斑块都看得见,你还能看见它们一大群游过来。为什么幽暗的洋流里急速飞奔的鱼都长着紫色的脊背,通常连条纹或斑块也都是紫色?海豚看起来当然发 绿,因为它本来是金色的。可当它饿极了进食的时候,两侧的条纹就会呈现紫色,就像马林鱼一样。是因为生气或者跑得太快把这些紫色的条纹逼得显现出来了吗?

夜 色降临之前,他们经过一大片马尾藻,这些马尾藻堆得像个小岛,它们随着微微的波浪起伏摇摆,仿佛大海正躲在一床黄色的毯子下在跟谁做爱。就在这时,细钓线 上有只海豚咬钩了。海豚跃入半空,残阳夕照里,老人一眼望去,它通体金光,在半空拼命地扭动、拍打。它惊恐万分,一次次跃起又落下,老人趁机走到船艄,蹲 下身子,一边用右手右臂拖住大钓绳,一边用左手把海豚拽过来,每收一段绳子就用光着的左脚牢牢踩住。海豚靠拢船艄的时候,还在不顾死活地上窜下跳、左冲右 撞。老人从船艄往外探出身子,把这条金光闪闪、紫斑遍布的海豚拽上船。它嘴巴一张一合,上下颌骨不断抽搐,急促地磕着鱼钩,扁长的躯干、脑袋和尾巴啪啪地 拍打着船底,老人举起木棒,对着它金灿灿的脑袋猛敲一顿,它抖动了几下,躺着一动不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