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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与海(16)

“上帝保佑,让我的手快别抽筋了,”他说,“我不知道鱼还会怎么闹呢。”

不过它看上去倒很安静,像是在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呢,他想。可它到底准备怎么办呢?他想。我又准备怎么办?它块头那么大,我得看看它准备怎么办,再决定自己怎么办。要是他肯跳起来,我就可以杀掉它。可它一直不肯出来,那我也只好一直跟它耗着了。

他 把那只抽筋的手在裤子上来回搓,想让手指软和下来。可是手不肯张开。等太阳暖和起来兴许它就张开了,他想。等我把那条身强力壮的生金枪鱼消化了兴许它就张 开了。如果我不得不用这只手,那不管多痛,我都要把它掰开。可是现在我不想强行掰开它。让它自己慢慢张开,慢慢恢复吧。说到底,都怪我在夜里让它受罪了, 为了把那些钓绳割断重新接到一块儿,累着它了。

他目光扫过海面,知道自己现在多么孤单。但是,他看见幽深的海水里映着一道道光柱,钓绳笔直 地扯在前方,平静的海面有些异样的起伏。这时,云彩越堆越高,预告着信风的来临,他抬眼望去,看见一群野鸭飞过水面,它们倒映在天空上,忽而影影绰绰,忽 而清晰分明,他知道,在海上,没有人会孤单。

他想起某些乘着小船出海的人,唯恐看不到岸影,他也知道,在老天爷喜怒无常的月份里,别人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。不过飓风季节就是现在这几个月,只要飓风没来,这几个月的天气是一年当中最好的。

如果真有飓风,而你又在海上,那你早些天就会从天上看出些迹象。他们在岸上是看不出来的,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注意哪些迹象,他想。而且,从陆地上看,云彩的样子肯定也不一样。还好我们这儿一时半会儿不会来飓风。

他抬头望望天,看见雪白的云团堆起来,像堆了一摞摞冰淇淋在向人示好,云团的上面是薄薄的卷云,如同羽毛一般,浮在九月的高空。

“轻柔的东北风,”他说,“鱼啊,这样的天气对我比对你有利啊。”

他的左手仍然蜷曲着,正在慢慢地试着撑开手指。

我讨厌抽筋,他想。自己的身体居然跟自己做对!要是你食物中毒,当着别人的面上吐下泻,那是在别人面前丢丑。但是,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居然抽筋——他想到的词儿是calambre——西班牙语“抽筋”,这简直就是作践自己。

要是孩子在这儿,他能帮我搓搓,从下半截胳膊开始往下搓,让它舒活舒活,他想。不过它总会舒活过来的。

过了一会儿,他还没看出水里的绳子有什么变化,右手就觉察出绳子上的拉力跟先前不一样了。于是,他一边倾身拽住钓绳,一边在大腿上猛拍左手,就在这时,他看到钓绳在慢慢向上浮起,倾斜角度变小了。

“它要上来了!”他说,“快着点儿呀,手!拜托快点儿张开!”

钓 绳慢慢往上升,小船前方的水面跟着凸了起来,鱼出来了,一点儿一点儿往上冒,水从它的两侧往外泻。它在阳光下光彩夺目,头部和背部都是深紫色,两侧的条纹 映着阳光呈现淡淡的紫色,显得十分宽舒。它的吻有棒球棒那么长,细剑似的越往前越尖。它整个身子跃出水面,又像只潜水鸟似的平滑流畅地潜入水中。老人看着 它大镰刀般的尾巴没入水中,钓绳飞快地滑出去。

“它比我的船还长两英寸。”老人说道。绳子放得又快又稳,鱼没有受惊。老人双手抓住绳子,松紧刚好适度,再紧一些就会把绳子拽断。他知道,如果不能稳稳地拽住鱼,让它慢下来,它就可能拖走全部绳子,并把绳子拽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