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好,请 登录注册
老人与海(13)

这是我亲眼见过的最叫人难受的事,老人心想。男孩也很难受,于是我们求雌鱼宽恕,尽快把它杀了。

“真希望孩子在这儿啊。”他上半身趴在船头圆鼓鼓的木板上,肩头上扛着绳子,大声说道。从钓绳上就能感觉到大鱼的力气,它正稳稳地朝自己选定的目标奔去。

因为我对它耍了花招,它才不得不做出选择,老人心想。

它原本选择待在幽暗的深水里,待在任何陷阱、圈套和花招都伤害不到它的远处。而我选择跑到这个谁都不来的地方找它。全世界谁都不来的地方。现在,我们两个缠在一块儿了,从中午开始就这样了。不管是我还是它,都没人帮忙。

也许当初我不该做渔夫,他想。可是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。待会儿我一定要记着天一亮就把金枪鱼吃掉。

天 刚微亮,什么东西吃掉了他身后的一处鱼饵。他听见竿子折断了,钓绳刷地从船舷上缘飞出去。黑暗中他从刀鞘里抽出刀子,左肩扛着大鱼的牵力,身子向后侧去, 沿着船舷上缘割断了那根钓绳。接着,他又斩断离他最近的钓绳,摸黑把剩下几盘备用绳松着的绳头儿绑在一起。他一只手灵巧地打结,一只脚踩在船上的绳子上, 把绳结拉紧。现在,他手头有六卷备用绳了。刚才割断鱼饵的两根钓绳,每根都牵着两大盘,大鱼嘴里的鱼饵扯着两盘,这六盘绳子现在全部接上了。

他想,还有根绳子钩着鱼饵,垂在四十英寻深处,天亮后我要过去把那根钓绳也割断,把备用绳也接上。我会损失两百英寻的加泰罗尼亚①[① 西班牙古地名。

]优质钓索了,还有那些鱼钩跟铁丝箍。这都可以重新再添置。可如果别的鱼上了钩,把绳子弄断,把这条大鱼放跑了,谁能再重新找这么一条来?不知道刚才咬钩的是什么鱼。可能是条马林鱼,要不就是箭鱼,或者鲨鱼。我还没来得及掂量一下,就不得不把它甩掉。

他大声说:“要是孩子跟我来就好了。”

可是你没带那孩子来啊,他想。你只有自己一个人,最好现在就过去把最后那根钓绳割断,管它天黑不黑,把两盘剩下的绳子也接上。

于 是他就这么做了。摸黑过去干活还真不容易,而且鱼还突然顿了一下,扯得他脸朝下摔在船板上,眼眶下面划了个口子。鲜血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,不过还没流到下 巴就干结了。他又回到船头,靠在船板上喘口气。他把麻布袋拉正,小心翼翼地把钓绳换到肩上没被勒痛过的地方,他用肩膀抵住绳子,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鱼,看鱼 的牵力怎么样了,然后把手伸到船舷外的海水里,看看小船走得有多快。

不知道它刚才为什么突然顿了一下,他想。铁丝肯定已经滑到它小山一样的脊背上了。当然,它的背肯定不像我的背,疼得这么厉害。可是,不管它有多厉害,都不可能拖着这条船一直跑。现在,可能碍事儿的东西全都清理了,我手边有一大堆的备用绳,万事俱备。

“鱼啊,”他柔声说,“我会一直陪着你,直到我死。”

我猜它也会一直陪着我的,老人想。他等着天亮。拂晓前这一阵很冷,他紧贴着木板,想暖和暖和。它能撑多久我就能撑多久,他想。借着第一缕曙光,他看到钓绳伸出船外,垂入水中。小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,太阳探出头顶,阳光射在老人右边的肩膀上。

“它晚上朝北走的。”老人说道。水流会把我们一直往东边推,他想。如果鱼转个方向顺着水流走就好了,那说明它没力气了。